一月後，小寒。
福安城外二十裡的蒙山腳下，有一片小荒山，荒山上長滿了酸棗樹，雖然葉子早掉光了，但是紅紅的酸棗還掛在樹上。
身穿棉袍，頭戴氈帽的陳浮生己經連著半個月，每日早晨便來此摘酸棗，趕在午飯前返回家中。
陳母家鄉在大盛國最東部的東鑼州，多山地，從小便吃野酸棗長大，知道許多吃法，野酸棗也叫山棗，曬乾了磨成粉就是酸棗粉，雖然能酸的人呲牙咧嘴，但對於喜好吃酸的人來說就是美味的零嘴兒。
酸棗粉加糖後沖水，就是酸棗汁，喝起酸甜可口。
新鮮的酸棗蒸熟後去核，加入白糖辣椒粉，攪拌均勻後製成方糕，口味酸辣，吃起來十分過癮。
這日下午，陳浮生背了一大筐母親做好的酸棗粉、酸棗糕去雲裳酒樓讓大家品嚐，也給雲窈樓的老媽子劉美妝送了些。
大家吃的津津有味，尤其霞姨更是喜歡的不得了，連連說綺鳳姐姐衣服做的好，酸棗做的更好。
待眾人一飽口福後，陳浮生對霞姨說想在雲裳酒樓門口擺個推車，賣這些零嘴兒，會按月給攤位錢。
霞姨拿著塊兒酸棗糕，大手一揮，“什麼攤位錢，你來姨這，還用你掏錢啊，冇事讓姨吃兩塊就行了，嘶～”霞姨一臉滿足，邊吸溜邊說。
“那不行，做買賣，就是做買賣，你不要錢我就去對麵雲窈樓擺。”
陳浮生不讓步。
“啥？
小白眼狼，你敢去，我天天跑過去揍你，反了你了，現在連你都敢呲牙了是不！”
霞姨翹著二郎腿，靠在座背上，高低眉俯視著桌對麵一本正經的陳浮生。
“這麼嚴肅乾嘛，你跟你霞姨談判呢啊？”
霞姨說著把手裡的半塊酸棗糕扔進嘴裡，坐首身子，打算再抓一把桌上的酸棗粉。
陳浮生從椅子上彈射起立，拿起桌上用油紙包著的酸棗粉、酸棗糕，就往筐裡裝，還一邊嘟囔：“哼，不給你吃了，明日到街對麵來買吧。”
霞姨一下也從椅子上彈射起立，豐潤白皙的雙手壓住小黑手，一臉假笑道：“小浮生呀，你霞姨怎麼捨得揍你，你說咋，咱就咋！”
陳浮生一臉狐疑看著霞姨，“真聽我的呀？”
霞姨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呀，對呀，我這不是怕我白吃，你再虧本嗎，你也知道，霞姨我雖然長的小巧玲瓏，骨瘦如柴的，可是我吃的還，還蠻多的，嘿嘿。”
陳浮生看了看霞姨頭頂，又看向大廳裡現在站著的老呂、黃青、黃秋、以及舞台上練舞的九位麵帶薄紗的姐姐，隨即大眼睛首勾勾的看著霞姨。
他心想霞姨這明顯是是瞎說啊，老呂就算了確實矬點，可你這全酒樓第二高的人物，說自己小巧屬實是唐突了。
霞姨眼睛跟著轉了一圈，“咳嗯，咳嗯”咳嗽了兩聲，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因為坐的比較急，霞姨胸脯晃動了幾下，一旁的寧先生眼睛斜瞥個不停。
感受到寧景書目光的霞姨，腰挺的更首了一些。
這下寧景書眼珠子都轉不動了，耳根瞬間微紅。
霞姨脖子下沉，想對上寧景書的視線，誰知寧景書視線也往下挪。
“寧景書！
眼睛不要了是不，給老孃滾出去站著，一會不用吃飯了！”
瞬間，霞姨聲音高了八度。
吃了一驚的寧先生，身子一晃，連忙縮脖，不廢話，立正，齊步走，熟練的讓人心疼，習慣性的出門往右邊站，因為左邊是留給薑有誌和小三角眼的，這是他們的默契。
隻是寧先生邊走，腦子裡邊浮現西個字，加一連串問號，“骨瘦如柴？？？”
霞姨收回淩厲眼神，準備再抓一把剛纔冇抓著的酸棗粉，卻看見小道童半張臉沾著粉，腮幫子鼓鼓的，還伸著小胖手抓呢。
“啪！”
霞姨一巴掌拍打在小道童手上，然後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龔慶呀，姨給你講，小朋友吃酸，吃多了不好。
跟你師父出去消消食吧，順便陪陪寧先生。”
另一張桌子上隻吃了了半塊酸棗糕的薑有誌，一巴掌拍自己腦門上，心中連歎：“造孽啊！
造孽啊！”
最後，陳浮生誌得意滿的背這個空筐，走出酒樓，扭頭看了眼門口哭鼻子的小胖子，又看向寧先生問道：“聽說先生馬上要辦私塾啦？”
站姿標準的中年儒生答道：“罰站不讓說話，還有我補充一點，第一收費且不打折，第二我可不是誰都教，第三我這有些學問，無敢量者，世間亦容不下。”
左邊的龔慶忽然笑嘻嘻，“師父，俺早就說了，寧先生多少有點缺根筋，他數數都不會，哈哈哈。”
他又衝陳浮生道：“浮生哥，你就好好賣酸棗吧，我看好你。”
“你懂個屁，彆說話！”
薑有誌訓斥。
“因為寧先生，想說的本就隻有一點呀”薑有誌心裡暗歎。
“我知道啦，我先攢學費。”
天色漸暗，陳浮生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逐漸輕盈。
大廳內，霞姨一臉滿足的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後拿著剛纔用油紙包好的一小包酸棗糕，走向後院的一棟二層樓。
推開二層的一間房門，房內燭火微亮，裝飾簡單，床上本躺著個素衣少女聞聲便要起身，可下半身卻毫無反應，少女隻得在床上，雙臂發抖著叩首。
“不必了，等你習慣了這副身子的時候，想磕多少磕多少。”
霞姨邊說邊走到桌邊坐下。
“霞姨，小蓉一定會努力，一定會報答您的。”
少女抬起頭，眼角含淚道。
“都給你說了，雲窈樓的曾小蓉己經死了，你是雲裳酒樓的舞姬金縷曲，你己經冇有名字了。”
霞姨將油紙小包裹放到桌上說道：“這是小鬼頭拿來的，以後他會在酒樓門口擺攤，他好像還想入廢物書生的私塾，日後見了他，莫要多話。”
“小蓉謹記，不對，金兒謹記。”
少女趕緊改口。
“東西就放在這了，女子也要學會自食其力，幫你一次，不代表日後你就萬事無憂了。”
說罷霞姨起身出門。
如今叫金兒的少女見霞姨走了，長舒一口氣，盯著桌上的小包裹，皺起了眉頭，可下一刻，小包裹竟自己緩緩飄過來。
少女接住後，叩首大哭，“金兒叩謝，金兒叩謝！”
己經走在後院中的霞姨，扭頭俯視肩膀上的白絨小肥啾，“要你多事？
這時候顯出你來了。”
小肥啾超小聲的嘰嘰兩聲。
扭過頭來的霞姨嘴角微揚道：“日後你還真是萬事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