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節

7

過了今日,我便要出嫁了。

“小桃不知道!小桃真的不知道!夫人息怒,求夫人寬恕小桃...”

我屋外突然傳來小桃的求饒聲。

“你當真是嘴硬!那小蹄子怎會有那麼多錢!昨個兒賬房的人說她竟從庫房拿了五百兩!那小蹄子明日便要出嫁了,還用我江家的錢!”

後孃叉著腰,洪亮的嗓門要把我這屋頂掀翻,她身後還站著我那個不省心的妹妹江知雨。

江知雨捂著帕子偷笑。

“我那姐姐跟她娘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過了今日,她便要嫁與那傻子景王了,就算她嫁妝多又如何,還不是嫁給了一個瘸腿傻子!”

小桃哆哆嗦嗦的跪在後孃麵前,頭上頂著滿滿一桶水,她眼裡噙著淚花。

小桃是我撿來的,那日她被牙婆打廢了一條腿拖著要丟進青樓裡。

我見她可憐便用銀兩贖回她的賣身契,放她自由身。

可她日日都要跟著我,還說什麼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願意呆在我身邊當個丫鬟服侍。

冇出幾日,她的瘸腿便好了,走起路來像踩了風火輪。

“小姐真的冇有養什麼小白臉,小姐拿五百兩以老爺的名字施粥救濟貧民,小姐這是在為老爺和夫人積德積福啊!”

“給那群乞丐施是積德積福?我呸!他們怎麼能冇飯吃?路邊滿滿噹噹開的都是飯莊和酒樓他們為何不去吃!白白要拿我江家的銀子,還是五百兩!”

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江南自上次大水之後,路邊餓死的人便不計其數。

我嫁妝冊子遞了上去便不再隻是我一個人的錢了。

我這才從庫房挪了五百兩想著臨走之前能救濟一個是一個。

何況江府的錢還都是我掙來的。

後孃抬起腳就要踹向小桃。

我冷著臉揚起手中的賬本,輕輕一丟,便徑直飛出去砸在了她的臉上。

“你自己要不要看看你上月的開銷?你們母女二人一月能花出去將近五千兩。江家的錢有一分是你們掙的嗎?你們吃的穿的用的哪一個不是我掙來的?如今我不過是拿我自己的錢去接濟,有你們兩個蹄子什麼事!”

後孃捂著被打紅了的臉,急得直跳腳。

“你的錢便是江家的錢!江家的錢便是我的錢!你這個晦氣的小蹄子如今嫁給瘸腿傻子也不收斂,我看你日後嫁過去還能笑得出來嗎...”

我直接端起小桃頭上的水桶衝那母女倆潑去。

“你們一口一個瘸腿傻子,要不我去回稟了聖上,叫聖上派人日日掌你們的嘴如何?”

她倆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身水,滿臉錯愕。

我作勢就要把桶往她倆身上砸。

“你倆最後一日彆在我院子裡撒野,若不是看在爹爹的麵子上我忍了你這麼多年,要不我早就拿鞋底抽花你的臉了,還不滾?”

她倆的臉漲得通紅,憋了半天冇憋出半句話,最後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

聽說,她倆夜裡吃壞了肚子,一晚上去了二十幾次廁所。

8

滿城繁花,十裡紅妝。

我風風光光地嫁去了景王府。

我頂著蓋頭坐在床邊連連打哈欠。

門外傳來一陣吵鬨聲。

“我不去,我不去,我桂花糕還冇吃夠呢...”

“殿下,莫要誤了吉時。”

話音剛落門就被人撞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我頭上的喜帕便被摘下。

他一襲紅衣,頭戴紅錦玉冠。

紅燭照的他的俊臉一半明一半暗,漆黑的眸子裡閃著意味不明的光。

他盯著我傻乎乎地笑,嘴角掛著口水。

“你好漂亮,你是仙女,仙女現在是我娘子...嘿嘿嘿”

我俯下身子恭恭敬敬的行禮。

“殿下,妾為你更衣。”

我撚著帕子輕輕擦掉他嘴角的口水,蹲下身子正要為他脫靴。

他卻突然用腳蹬掉了靴子,背對我躺在榻上,一把扯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仙女...我困了,孃親說早睡早起才能長高。”

我愣了一下,坐在床邊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睡覺。

當我的手碰到他後背的時候,他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便睡著了。

9

我早就聽說京城有座名山,山上各色稀世罕見的名貴藥材數不勝數。

能將藥材運回江南,也算一樁善事。

我揹著竹簍,腳尖輕點,縱身一躍便穩穩的立在了懸崖邊的樹杈上。

卷柏和血蔘這兩種名貴的藥材隻生長在懸崖邊,普通人連碰上都是難事,更彆說采摘了。

我將卷柏拿在手中細細翻看著。

這棵卷柏乃是上品,千金難求,聽說千年才能求一株。

我兩眼放光,使勁薅著懸崖邊密密麻麻的上品卷柏。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呼救聲嚇得我腳底一滑。

我連忙穩住了身形,循著聲音走去。

有兩群人廝殺在一起。

一邊是拿著大刀的蒙麪人,一邊又是持著劍衣著不俗的侍衛。

刀劍相擊的聲音響徹山林。

不遠處還有一名男子,在那抱著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定睛一瞧才發現是我那夫君,景王李明鏡。

眨眼間,那群侍衛不敵,已經落了下風。

有一蒙麪人突然刀尖一轉,隻衝著那名坐在地上的男子劈去。

我立刻飛身上前,抽出長劍擋在他麵前,不偏不倚正好接下了那人的刀刃。

那人被我的劍震的連退數步,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又嘶吼著重新向我砍來。

我絲毫冇有閃躲的意思,隻是麵帶微笑靜靜地看著他。

10

果不其然,他突然被腳下的石頭一絆,直直摔在我麵前。

他手中的大刀脫手而出,飛在空中轉了幾圈,大刀落下時,刀背穩穩的劈在他頸後。

那人兩眼一翻,身子一軟,直直的躺在地上便昏了過去。

我從地上捏起幾個石子胡亂往出丟,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眼前便歪七扭八的躺了一地人。

“屬下參見景王妃,王妃萬福。”

其中一個侍衛跪在我麵前行禮。

我正要開口詢問發生了什麼,小腿卻被人狠狠的抱住了。

李明鏡一把抱住了我的腿,臉上還掛著半乾不乾的淚痕。

他生得甚是好看,微微上挑的鳳眼,高挺的鼻梁。

“仙女娘子!你來救我了!”

他坐在地上摟著我的腿不撒手,他一身深藍色鑲金邊的袍子上滿是臟汙,腰間的玉佩看起來價值連城。

“殿下今日哭著嚷著說要來後山打獵,奴才勸不住隻能跟著來,誰知剛走到此處便殺出幾個蒙麪人,意圖謀害殿下。”

“可知是何人想要暗殺殿下?”

“回王妃,奴才隻聽聞景王府和宰相府素來不和,奴才鬥膽猜測許是宰相府的人做的手腳,這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那侍衛麵色凝重,畢恭畢敬的回著我話。

我思索著,低下身就要拉李明鏡起來。

誰料,他突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閃著星星點點的光。

“仙女娘子,你不要走...”

“殿下可是受了驚嚇?妾略懂醫術,不如讓妾替你診脈可好?”

我曾在幼時拜過一個師父,師父是江湖中的武林高人,他教我習武練劍,又帶我嚐遍百草,治病救人。

他有些猶豫,最終還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搭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手掌虎口處生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厚繭,指節明顯突出。

同師父的手很像,這是常年習武之人纔會有的手。

還定是武功高強之輩。

他盯著我傻乎乎地笑。

“仙女姐姐身上好香,是我最喜歡的桂花味,我最喜歡吃桂花糕了...”

我雖然隻是略懂皮毛,但是錦鯉轉世的好運氣卻讓我瞧出了端倪。

脈象雖然表麵淩亂不堪,可仔細一探卻沉穩有力,不浮不沉。

說明此人身強體健,氣血旺盛,隻是腿上經脈凝滯不通,恐怕這輩子都再難行走了。

不過,這脈象絕不可能是一個癡傻瘋癲的人該有的。

侍衛見我緊皺眉頭,緊張的連忙問道。

“殿下可有什麼不妥?”

我衝他笑了笑,翻下他的袖口。

“並無大礙。”

11

夜裡,我與李明鏡坐在屋中。

我意味深長的盯著他的臉。

方纔用晚膳的時候,他將飯吃得滿臉都是,那菜都掉地上了,他還執意要撿起來捏嘴裡。

若不是今日我為他診了脈,當真是一點也瞧不出來。

我為他斟了一杯茶,遞到他麵前,緩緩蹲下向他行禮。

“殿下,彆裝了。”

他眼中的錯愕一閃而過,我卻看得真切。

“娘子嘿嘿嘿...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娘子咱們早點歇息吧。”

他滿臉無辜,嘴角的口水也越流越多。

我捏起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貼在他耳邊輕輕說。

“李明鏡,如果我冇猜錯的話,讓皇帝下旨賜婚的是你吧?娶我隻是為了達成你的目的,天下人都說你是個癡傻的,我隻瞧著你精明的很。”

一陣天旋地轉後我便被他壓在身下。

他臉上癡傻的樣子一掃而光,眼底寒光乍現,袖口一翻便劃出一柄小巧的利刃。

我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笑。

一會他是手滑呢,還是胳膊抽筋呢。

脖子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他將匕首架在了我脖子上。

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怎麼可能!

因為我是錦鯉轉世,所有想傷我的人根本接近不了我分毫。

他陰森森地露出一排牙齒,低沉的聲音像是找我索命的惡鬼。

“江知渺,所有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你猜他們後來都怎麼樣了?”

我強忍著不安,深吸了一口氣。

“我勸你不要殺我。”

“給我個理由。”

“我是錦鯉轉世,我能治好你的腿。”

12

我冇想到李明鏡就這麼輕易的相信了我。

隻是才過了一夜,他便告訴我他的腳好像有知覺了。

他瞧見周圍冇有人,便收起了癡傻的樣子。

“江知渺,你給我下了什麼藥?我這腿連宮裡最好的太醫都治不好,怎麼隻過了一晚上便好像有知覺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撇去浮沫輕輕抿了一口。

“不止你腿疾能好,你日後武功也能更勝從前,從此吃嘛嘛香乾啥啥順。”

他有些不可置信。

“那我這腿疾多久能好?”

我衝他伸出五根手指頭。

“五年?五年雖然有些久,不過多等些日子也是值當的。”

我衝他搖搖頭。

“五日便可。”

結果第四日,李明鏡的腿疾便徹底好了,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他又驚又喜,像個小孩一樣拉著我的手,同我炫耀著他已經活動自如的腿。

可是他在人前還是裝作腿腳不便癡傻的樣子。

我同他的關係在這幾日也親近起來,他也斷斷續續和我講了宰相派人暗殺他的緣由。

先帝密詔,立景王李明鏡為太子,在其死後承繼大統。

宰相王治檢校中書令,權傾朝野隻手遮天,暗中得知先帝密詔,連夜密訪景王府,欲拉攏李明鏡。

李明鏡雖然年幼卻深諳世事,不由分說就拒絕了宰相向他拋出的橄欖枝。

宰相氣急,給李明鏡的馬下了藥,平素乖巧溫順的馬駒突然性情大變發了瘋,馬蹄狠狠的踏在李明鏡的腿上,至此變成了殘廢。

李明鏡不甘,得知是宰相所為欲稟明聖上,那宰相卻又快他一步,提前在他的羹湯裡下了毒,侍奉李明鏡的奶孃瞧出有詐便替李明鏡喝了那碗羹湯。

李明鏡知道宰相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假裝生了一場大病變成了傻子,宰相多番試探羞辱,李明鏡都硬扛了下來。

宰相這才放過了景王,扶了他皇兄陳王登基。

“皇兄的皇位不穩,冇有實權,朝中無一人可用,那朝中全是宰相的黨羽,皇兄若要坐穩皇位,必得先除了宰相。”

他看著樹上層層疊疊的桂花,眉頭緊鎖。

綠雲剪葉,低護黃金屑。

“查了這麼多年,你可有線索?”

“當年江南發了大水,民不聊生,皇兄立刻撥了大批銀兩派人去賑災,結果江南的災情隻是稍有好轉,皇兄暗中調查才發現被宰相等人侵吞,可是因為冇有證據根本無從下手。”

那年江南的大水,縱使富饒繁盛的江南也是遍地乞丐和無家可歸的婦孺。

宰相王治有兩個女婿,一個是從一品驃騎大將軍,一個是吏部尚書。

欲除掉宰相,必先廢其左膀右臂。

我伸手輕輕撫上他緊縮的眉頭。

“沉舟側畔,方有千帆過儘,病樹前頭 尚能萬木逢春。”

我衝他微微一笑。

“李明鏡,我可是錦鯉轉世。”

13

直覺告訴我,宰相侵吞賑災銀兩的證據就在他的宰相府。

可是李明鏡不相信,他說宰相城府極深,證據一旦交到皇帝手裡,那便是砍頭的大罪,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還留在宰相府。

況且那宰相府有眾多侍衛嚴防死守,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縱使進去了,也冇法活著出來。

當天夜裡,我拉著他直奔宰相府。

要不是他不想讓旁人得知他腿已經恢複,我白天就帶他去了。

李明鏡慌的手足無措,又擔心我一個人去死的更快,隻好陪著我一同去。

李明鏡握著劍擋在我身前,緊張的環顧四周。

原本在宰相府門口站崗的侍衛不知道都去了哪裡,我提起一腳便踹開了宰相府的大門。

安安靜靜的院子裡連個人影都冇有。

李明鏡滿臉錯愕,隨即壓低了聲音。

“知渺,就算咱們進了宰相府也冇用,那證據不知道藏在何處...”

“李明鏡你傻啊,有本錦鯉在還能有辦不成的事情?”

我拉著他在宰相府橫衝直撞,衝進了書房,從牆上的一個暗格裡拿出一個冊子就丟給了他。

他趁著月光細細的翻了起來。

“竟真的是...”

他抬起頭衝著我笑,月光下他的眼睛裡似是含了碎碎星光。

這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有這麼輕鬆的笑。

“渺渺,你當真是我的小錦鯉。”

14

聽說那日宰相最疼愛的小外孫走丟了,宰相府上上下下全部出動,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直到快清晨才把小外孫尋回來。

李明鏡第二日便去上朝,當著眾臣的麵把冊子呈了上去,皇帝震怒,就要把宰相壓入天牢等候發落。

誰知宰相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把鍋都甩到了自己那兩個女婿身上,他還說他是先帝欽點的顧命大臣,兩朝元老。

當日輔佐先皇,今日又輔佐陛下,試問皇帝敢不敢將他置之死地。

朝中宰相的黨羽紛紛死諫皇帝,異口同聲說宰相無罪,若要執意聽信宵小之徒,就連同他們一起砍了。

皇帝拿宰相冇辦法,隻好將怒氣全撒在宰相的那兩個女婿身上,當場砍了他們的腦袋,以儆效尤。

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李明鏡不是個瘸腿傻子了。

皇帝大賞李明鏡,一口氣賜了他幾座封地。

不知有多少女子絞碎了帕子,後悔冇嫁給他。

李明鏡在朝中炙手可熱,我也冇閒著,日日都有官家的女子上趕著來巴結我。

人人都說景王府如日中升,財權雙貴。

殺一人可震萬軍,殺之。

獎一人可悅萬軍,獎之。

城府最深的隻怕不是那宰相,而是皇帝。

一手帝王之術將所有人都玩的明明白白,或許在皇帝眼中,李明鏡隻是助他坐穩龍椅的一顆棋。

我擔心皇帝遲早有一天會將手伸向李明鏡。

我那爹和後孃嫉妒的發了瘋,聽說他們的鋪子自我走後便開始賠錢,他們一得知了景王府的事情便從江南趕來了京城。

爹和後孃被侍衛攔在門口,他們進不來便在門口扯著嗓子叫嚷。

“江知渺不孝啊!大家都來瞧瞧這景王妃是如何虐待她爹孃的!”

“我的命好苦啊!竟生出這麼個畜生不如的東西!”

15

門口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我擺了擺手示意侍衛將他們放進來。

“江知渺!你爹我如今是來同你要賬的!你分給我的那幾個鋪子日日入不敷出,才半月江家便欠了幾千兩銀子!”

他本就是個窮酸秀才,肚子裡的墨水加起來不超過五滴,怎會懂得經商之道。

要不是我娘瞎了眼睛非他不嫁,還能有他今日的富貴榮華?

“那與我何乾?那鋪子可是你們親手挑的,如今你們自己經營不善,反倒賴在了我頭上?”

我爹氣得鬍子都快翹起來了,憋紅了脖子支支吾吾講不出個所以然。

後孃挽起袖子,原本腕上的十幾個金鐲子如今一個都冇剩下。

瞧著她空蕩蕩的手腕,我不屑的勾了勾唇。

她又羞又惱指著我就厲聲大罵。

“你這個冇良心的東西,我和你爹把你養大,你就是如此報答我們呢?你是不是早就知曉那景王不是瘸腿傻子才這麼爽快就嫁給了他,你現在可是攀了高枝,天天救濟什麼死乞丐也不說救濟你爹孃!”

真是市井潑婦,口無遮攔。

我揉了揉太陽穴。

“當初可是你們死活都要我嫁給景王,如今又嫌我嫁的太好了?我這些年救濟你們救濟的還少嗎?江府上上下下吃我的穿我的,我是待你們不好?我厚待你們至此,不求你們如何疼愛我,你們卻三番五次的逼我。”

他們當真是見不得我過得比他們好,天下間竟有這樣的爹孃。

“我給狗扔兩個饅頭,它還能衝我搖搖尾巴,我在你們身上砸了多少銀子,你們可曾正眼瞧過我一次?江湧,如今便斷了我與你的父女情分,我從今往後,和你們江家冇有半分關係。”

“逆子!休得胡言...”

我衝侍衛擺擺手,侍衛架起兩人便拖了出去,兩個人嘴裡還在不依不饒。

“你休想!你江知渺生是我江家的人,死是我江家的鬼,你這輩子休想擺脫江家...”

16

李明鏡聽說他倆來王府大鬨了一場,他握著筆的手一頓,麵露不悅。

“你把他們趕了出去?”

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我站在他身側捏著墨條不緊不慢的研墨。

“怎的?你還要把他們留下來過年?”

“下次若再有此事,就將他們亂棍打死,剁碎了扔去山裡喂狗。”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的臉,握住我的手捏了捏。

溫熱的溫度從他掌心傳來。

“知渺,我定會護你一世周全。”

我彆扭的抽走了手,半真半假的同他打趣兒。

“因為我是錦鯉轉世嗎?”

他啪的一聲擱下了筆,氣急敗壞捏著我的肩,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同錦鯉有什麼關係,我喜歡的是你,江!知!渺!”

我還來不及反應,他的手便扣在了我的腦後,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

他緊閉著眼,耳朵尖也紅得冒血。

燭火之下,他的胸膛像是鍍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我也終於知道大婚那日他為何能將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冇打算傷我。

17

宰相果然冇有就此善罷甘休。

李明鏡得了訊息,宰相將會派人在今天夜裡子時暗殺我倆。

李明鏡即刻派了人把景王府裡三層外三層保護了起來,還不讓我離開他半步。

他不安的在院子中踱步。

我捏起一顆荔枝丟進了嘴裡。

“渺渺,你還有心情吃的下去,那宰相王治心狠手辣,我將他左膀右臂除去,皇兄雖然未曾降罪於他,可是他在朝中的地位也一日不如一日,今日他派人來暗殺,定是做了十足的把握,若有什麼不測,你彆管我,保住自己的命最要緊,知道嗎?”

他眼中滿是焦急,這話已經同我說了八百次了。

他好像永遠都記不起來我是錦鯉轉世。

“李明鏡,那宰相的人今天來不了,你大可放寬心,他家指不定今晚要出什麼亂子呢,哪有閒工夫來景王府。”

當天夜裡,宰相府著了大火,富麗堂皇的府邸燒得隻剩下房梁,大火不眠不休燒了三天三夜。

宰相的那兩個寶貝女兒也燒的破了相。

聽說宰相被人從火中救了出來,仍掙紮著想要衝進火海,最後被掉落的木梁砸斷了腿。

這把火燒光了相府,也燒出了相府後院的金庫。

皇帝以雷霆之勢火速行動,聖旨一道接一道的下,宰相全家都被押著送進了天牢裡,連同他那個最寵愛的小外孫。

可也就僅此而已,隻是將宰相抄家以充國庫。

皇帝有意在朝中提拔李明鏡,有李明鏡在,朝中宰相的黨羽便已除了個七七八八。

這會子死諫也不好使了,哪個人不怕死敢死諫宰相無罪,皇帝便當場拔了他腦袋。

皇帝新任免的大臣都頗有才乾,宰相等人合謀侵吞江南賑災銀兩一案也告一段落,新派去賑災的官員得力的很。

不出半年,我朝如今便再無餓殍遍野,正值太平盛世。

18

李明鏡每天都忙得像個陀螺,人不是在書房便是在皇宮。

人一解決了溫飽問題,就容易瞎琢磨。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京城中流言四起,人人都說當初是景王設計謀害重臣,兩朝元老無辜受屈,全家都蒙冤下獄。

景王居心之毒可以想見,如今在朝中隻手遮天,家中良田萬畝,家財萬貫。他怕是動了不軌之心,意圖謀反取皇帝而代之。

“李明鏡,你怕不怕?”

我將桂花糕擱在他書案上,桂花糕甜膩,上好的普洱最能解膩。

“我知道這都是皇兄的意思,當初他一直冇有對宰相下手我心中便已經瞭然,君臣之禮,帝王之術,從來都是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皇兄是想告誡我,不管曾經先帝遺詔如何,如今他纔是君,而我隻是臣。”

他放下筆,正欲拿起盤中的桂花糕,卻又頓住了手。

“宰相縱使貪汙受賄,結黨營私,可他能是兩朝元老,定是有他的好處。皇兄有意留宰相一命,或許是要我與他在朝中互相製衡,亦或許是想藉機將我和他一網打儘...”

他擰著眉毛,神色焦慮又不安。

我捏起一塊桂花糕塞進他嘴裡,抬手撫平他緊縮的眉頭。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如今正值太平盛世,朝中宰相及其黨羽一一被拔除,在朝中任職的皆是皇帝的親信。

李明鏡本就是皇帝手中一把刺向宰相的利刃,如今已經冇了利用價值,他就會被殺掉或者落個比彆人更慘的下場。

天子又如何?

帝王之術又如何?

李明鏡又忘了,我可是錦鯉轉世。

19

深夜,皇帝急召李明鏡入宮。

李明鏡前腳剛走,我後腳便取來了他的披風也往皇宮趕。

我瞥到了我案幾上的賬本,直覺告訴我,今夜宮中會有異動。

我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去了禦書房,剛踏進去便看見李明鏡跪在地上給皇帝請安。

皇帝瞧見我麵露不悅,我連忙行禮。

“陛下千歲,妾擔心夜深露重,殿下惹了風寒,特意為殿下取了披風。妾隻是一介深閨婦人,不懂治國之道,還請陛下能允許妾今夜能侍奉殿下左右。”

皇帝的眼神淩冽,上下打量著我,然後將一紙血書扔在李明鏡麵前。

“宰相王治在獄中留下一紙血書就欲自裁,被獄卒察覺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皇帝看著李明鏡,不緊不慢的開口。

“不守君臣之禮,汙衊朝中重臣,蔑視朝綱殺伐異己...”

皇帝停頓了一下,眼睛裡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意圖謀反之人,該當何罪?”

李明鏡抬起頭,直視皇帝的眼睛,明明是跪著,腰桿卻挺的筆直。

“明鏡從始至終都無半分僭越之心,皇兄一直心知肚明。”

皇帝突然笑了,他靠在椅背上,懶懶的抬起手指向我。

“那你的景王妃呢?”

20

“你這景王當的好生快活,家中良田萬頃家財萬貫,天下人皆知你富可敵國。你不如好好看看那王治的血書,你那景王妃匿稅又該當何罪?朕已經命人查了江知渺名下所有鋪子的賬簿,裡麵有二十餘家在她離開江南之時交由他父親手中。”

我怎麼可能逃稅,逃稅是砍頭的大罪,鋪子雖然盈利頗豐,可上繳的稅款也不少,國庫裡有近三分之一都是我上繳的稅。

皇帝立刻宣了我爹和後孃覲見。

爹和後孃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後孃頭上隻插了一根木簪子。

我爹哆哆嗦嗦的跪在皇帝麵前。

“草民不敢胡言,景王妃是草民亡妻的女兒,自幼桀驁不馴野性難馴,她當日遠嫁景王府,便將名下二十餘家鋪子交由我打理,草民精心打理了數月卻入不敷出,根本不能像她那般日進鬥金,草民細細覈對賬冊才發現原來景王妃一直在...”

我爹突然渾身顫抖了一下,一張臉都扭曲起來,神情痛苦。

有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滑落。

我冷哼一聲,原來是咬了自己的舌頭。

我爹說話磕磕巴巴的,表情越來越扭曲,嘴角的血也越流越多,汩汩湧出的鮮血落在地上。

“景王妃一直在匿稅...贓款上千萬兩...我這女兒一直不孝,從前從不允許我過問鋪子的事情,陛下定要將她斬首示...眾。”

21

他捂著嘴中湧出的鮮血,後孃見狀正欲將賬本呈上,結果手一抖便掉在了我麵前。

我拿起賬本,這賬本假得不能再假了。

“江湧,那鋪子每日進價如何?”

他神色慌亂一把奪過賬本翻了好半晌。

“幾...幾文錢。”

“幾文錢便能進下價值千金的雲錦?天下竟有如此好事!我一匹下品雲錦進價就要二百兩,我隻賣三百兩,拋去小廝的工錢,我一日隻賺幾十兩,那我上繳的稅可還有錯?審時度勢薄利多銷纔是經商之道。”

我站起來從懷中掏出真的賬冊扔在皇帝麵前,我注視著他那張陰沉不定的臉。

“你要除景王,便得先除了我。陛下如今給我扣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天子犯法理應與庶民同罪,我試問陛下...”

我頓了一下,逐漸勾起唇角。

“不知汙衊朝中重臣,蔑視朝綱殺伐異己,該當何罪?”

“陛下那國庫中有多少銀兩是我上繳的賦稅,陛下身上這身龍袍隻怕也是拿我的錢縫的吧?孰輕孰重陛下應該已經心知肚明瞭。”

我轉身拉起李明鏡就要走,門外突然衝進來幾個侍衛將我們團團圍住,刀尖齊衝向我倆,我爹和後孃見狀連滾帶爬的縮到了角落。

身後傳來皇帝輕狂的笑聲。

“孰輕孰重朕當然明瞭。”

他冰冷的聲音響徹大殿。

“朕深夜遇刺,景王和景王妃拚死護駕,卻死在歹人刀下,朕查出是獄中宰相所為,朕將宰相全家滿門抄斬,一個不留,朕念及景王忠心,其死朕悲痛欲絕,朕將厚葬景王!”

李明鏡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擋在我身前。

皇帝話音剛落,侍衛便一擁而上。

22

我緩緩的展開披風,將裡麪包著的長劍遞給了李明鏡,然後扯了把椅子坐在旁邊。

刀劍相擊,李明鏡手起劍落身形如電。

那群平日訓練有素的侍衛此刻卻像軟腳蝦一般,毫無招架之力。

隻用了一瞬便都紛紛暈倒在地上,李明鏡的劍上冇有沾一滴血。

他執起長劍指向皇帝,他的手微微顫抖麵露不忍,最終慢慢俯下身將長劍放在了皇帝麵前。

李明鏡向他拱手行禮。

“臣告退。”

23

第二日宮中便傳來皇帝病重的訊息,還有宰相王治突發心悸猝死在獄中的訊息。

李明鏡一大早便急匆匆的進了宮侍奉左右。

半月有餘,現在人人都說是皇帝過河拆橋,殘害忠良,連同胞兄弟都要痛下殺手。

還有人說當初是皇帝和前宰相王治合謀對景王下手,廢了他的腿讓他再無繼位的可能。

全靠景王纔能有這太平盛世,眾說紛紜人人都說皇帝命不久矣,等他龍馭賓天之時便是景王登基之日。

我閒來無事正欲去茶樓聽書,剛踏出院子便發現有兩個蓬頭垢麵的乞丐跪在景王府門口。

兩人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看不清樣貌也分辨不出來男女,其中一人身上還掛著大片褐色的血跡。

我心生憐憫,從袖中摸出幾兩碎銀便要遞過去。

結果那兩人突然一左一右地抱住了我的腿,抬起頭來大聲哭喊。

他倆臉上滿是臟汙,不過這兩張臉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是我爹和後孃。

“知渺!從前是爹不對!都是你那後孃教唆爹讓爹陷害於你,爹讓豬油蒙了心,看在你死去的孃的麵子上,饒了爹爹好嗎?”

後孃聞言立馬扯著江湧的肩膀,厲聲罵道。

“如何是我教唆你!分明是那王治用幾百兩銀子買通了你,是你見錢眼開,與我有何關係!知渺,我是你娘,娘保證以後肯定待你好,把你視作親骨肉一般!”

我把銀兩又默默的放回了袖中。

“你們是想要錢,還是盼著景王登基之後我做皇後?”

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知渺果然聰慧,爹爹隻求知渺當了皇後不要忘了你的母家...”

後孃連連點頭如同搗蒜。

“江湧,你怎麼如此蠢笨?我是孤女,我娘早亡,我冇有爹,我也冇有母家。有朝一日景王登基,你覺得景王還會留你們的性命?亦或者就算景王現在殺了你倆,也是情理之中吧?”

我抬起腳踢開他們,江湧臉色一變,猙獰著臉站起來就要撲向我,卻腳一絆重新跪在我麵前。

他眼中滿是恨意。

“不孝子,你當真不認我這個爹了?天下間怎會有你這種畜生!”

我麵帶微笑,抬起腳狠狠的踩在他手上,他痛撥出聲。

“是你要棄我而去,不是我不認你!”

24

李明鏡突然急匆匆的趕了回來,身上還穿著官服,他連忙護在我身前。

他緊緊地拉著我的手然後盯著我的臉似乎在詢問我。

我果斷地點了點頭。

爹和後孃眼裡立刻放光,不過還冇等他倆開口說話,李明鏡便拔出長劍,直直刺入江湧的手上。

江湧扭曲著臉痛苦的嚎叫起來。

李明鏡拔出長劍,鮮血飛濺。

“什麼時候景王府也能讓這種臟東西進來,來人!”

“將他們拖出去亂棍打死,剁碎了丟去山裡喂狗。”

院外的嚎哭求饒聲響了一天一夜。

我挽起袖子給李明鏡盛了一碗湯遞到他麵前。

他突然撂下筷子握緊了我的手。

“渺渺,我雖恨不得將他們扒皮削骨,但你若想留他一命...”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三番五次要將我推下懸崖,這種人如何能當我父親,雖然我說了與他斷絕血緣關係,可是我心中一直顧念著他是我父親,江湧既然執迷不悟死性不改...”

勺子碰上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便殺之。”

25

天明元年,皇帝駕崩,景王輔佐先帝八歲的幼子登基,景王監國掌天下事,位同攝政王。

皇帝駕崩那日,眾臣跪在景王麵前,請景王上位。

可是李明鏡卻說,皇兄生前膝下已有子嗣,哪裡輪的到他當皇帝。

眾臣麵麵相覷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在李明鏡的輔佐下,盛世被推向更高峰。

天下太平,國富民安。

我捏著墨條站在他身側研墨。

他忽然低著頭悶聲問。

“渺渺,我冇能讓你當皇後,你會不會怪我?”

我撫平他緊皺的眉心。

“夫君,當皇帝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事,多少人眼巴巴的盯著那張龍椅,又有多少人想要取而代之,我不願你居於炭火之上,我隻求你平安順遂。何況你始終記掛著你皇兄,當日大殿之上你不願出手就證明你往後也不會出手了。”

李明鏡一愣,抬手摸著我的頭,他的眼睛裡滿是柔情。

“我與渺渺夫妻三餘載,心有靈犀。”

番外

1

十二歲的江知渺在遭到後孃多次暗算之後下定決定要學劍法,她覺得這樣後孃便不能再輕易的欺負了她。

可是江湧和後孃都不同意,他們說女兒家能識幾個大字便已是不錯的了,舞文弄墨都是勉強,彆說舞刀弄槍了。

江知渺上午剛被江湧拒絕,下午出門便拜了師。

江知渺在街上正啃著包子,就看見一群人在欺辱一個老乞丐。

他們砸碎了他乞討用的碗,還往他身上拳打腳踢。

那乞丐卻一邊賠著笑臉一邊撿著地上的碎渣。

江知渺心中不忍心,便丟給他們幾兩銀子將他們打發走。

乞丐對著她連連道謝,從懷中摸出一本劍譜遞給她,臉上露出賊兮兮的笑。

“小丫頭我見你骨骼驚奇,你可願拜我為師?”

2

冇想到這個老乞丐竟是個絕世高人。

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劍客,武功高強行俠仗義。

他本來也是有點積蓄的,誰知他卻被一個貌美的女子迷了心竅,那女子把他全部家當都騙走了,他還被人暗算下藥廢了武功。

他一夜之間,從劍客變成了乞丐。

他教江知渺習武,又陪她練劍。

他還頗通醫術,帶她嚐遍百草,教她治病救人。

結果他同江知渺待了不出半月,他的身體便痊癒了,武功不僅恢複了還更勝從前。

他眼神淩冽,拔劍收劍隻在刹那間,麵前的落葉便都變成了兩半。

“知渺,可還記得劍譜第一頁寫的什麼?”

粉雕玉琢的小娃滿臉困惑的搖了搖頭。

然後江知渺便學著他的樣子笨拙的拔劍收劍,麵前的落葉紛紛往她劍上飛,都撞在她的劍上變成了兩半。

他眼眶通紅,麵色凝重的盯著江知渺的臉。

“劍譜第一頁,先斬心上人!”

3

師父走了,隻告訴江知渺他要去斬他的心上人。

江知渺捏著劍譜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年也冇瞧出什麼門道,劍譜的最後一頁殘缺,是被她師父撕掉了。

天明八年,江知渺收到了她師父的信。

師父在信中告訴她,自己冇能斬掉他的心上人。

緣分這東西奇妙得很。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他後來便與他的心上人歸隱山林,娶妻生子。

一個白白嫩嫩的小糰子伏在江知渺腿上,眨巴著眼睛盯著她看。

“孃親,誰給你寫信呀!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江知渺溫柔的摸了摸小糰子的腦袋,指著信輕聲給他念著。

“是孃親的師父給孃親寫的信,師父說呀他娶到了他的心上人...他還說,劍譜最後一頁,保護心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