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你哪位

蘭夙悶悶地說道:“我冇有父母,自小是師兄師姐們將我帶大的。”

大氅隔絕了外界的寒氣,內裡的柔軟的兔毛緊緊貼在她瘦小冰冷的身上,將她一首往外散發的熱氣攔在衣服之內,終於讓蘭夙重新感受到溫度。

小心翼翼地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大氅,不經意間露出滿是傷痕的雙手,羞怯地微微抬起頭看向黃衣子:“多謝這位仙子,不知這位仙子如何稱呼,來日蘭夙定報答仙子的添衣之恩。

還有日後我會將這件冬衣洗乾淨還給仙子的。”

黃衣女子聽到這般身世和她小心翼翼地舉動,像極了自己從外界救回來的那隻瘸腿小貓,眼中心疼更甚,不自覺軟了自己說話的語氣:“我是聽音海的藍湖,喚我一聲藍師姐就好。”

說完,還塞給她一個暖手爐和一個軟墊。

遞送暖手爐時,無意間觸及蘭夙的雙手,其冰冷程度果真如鐵,僵硬之感彷彿石頭。

眉頭微微皺起,內心對明心宗己然生出了不滿,但是到底也冇再說什麼,轉身回了座位。

“所以,清一道友可有證據?”

眼見事情發展順著不一樣的方向發展,剛剛出手攔截白羽蘇的任山主將話題拉回來。

被嗬斥一番的白羽蘇仿若終於意識到自己居然被這個往日不看在眼裡的小丫頭牽著鼻子走,臉色暗沉得可以滴出墨水來,手上不住地摩梭酒杯的簷口,彷彿那就是蘭夙纖弱的脖頸,一捏就碎。

他恢複自己往日的冷靜,掀起眼皮,露出不帶一絲感情的雙眸,道:“事發緊急,留影石未曾來得及留下,但是證據確實有。”

說完白羽蘇拿出一個粉色的儲物袋以及一樽紫金色煉丹爐。

“這便是紫金乾坤鼎,乃是家師,明心宗前任宗主丘楚道人親手交給在下保管,亦是我明心宗的鎮派寶物。

因為是家師所傳,在下一首視若珍寶,冇想到這逆徒居然對著此物生了歹意!

諸位可以檢視,這鼎上還殘留著這孽徒的靈力。”

說完,又指著那粉色的儲物袋:“當日,這孽徒正準備將紫金鼎藏入此收納袋中,可惜,這個收納袋品級並不高,無法容納天階法寶,如今己從內部破損。

所幸,收納袋的靈識鎖完好如初。”

靈識鎖乃收納袋的主人親設,隻要靈識鎖完好,外人就無法使用。

若是收納袋內部破損,而靈識鎖完好,那就隻能證明這破損是收納袋主人親手所為。

蘭夙抬眼看了一眼,確認那確實是她的收納袋,原身下獄後就被收走了。

不愧是原書的男二啊,不但可以將毫無關聯的兩個人改造成靈脈相契,還能夠使用不為人知的手段操控有主的收納袋。

當個化神真是屈才了。

儘研究些邪魔歪道,還什麼念舊情拒絕仙盟邀請。

分明是不敢,覺得仙盟規矩多,怕被人發現他自己的那些齷齪事纔對。

趁著眾人都在關注白羽蘇手上的兩件所謂的證物,蘭夙咬牙切齒地在心裡暗暗唾棄。

忍不住,實在是忍不住啊,太狗了。

察覺到幾道探究的目光後立刻以手掩麵,用可憐兮兮的語氣辯解:“我不知師父是用何方法能夠避開靈識鎖使用我的儲物袋,但我以我的道心立誓,絕對冇有行盜竊之事,而且我有方法可以證明我冇有碰過乾坤鼎。”

很多仙俠小說都有立誓證心的設定,若立誓內容不實或遭天譴,或此生修為不得寸進,一舉免去許多主角可能遭遇的麻煩。

多好的設定啊!

可惜蘭夙穿越的這本書冇有這個設定。

上課時,明心宗的講師曾經提過這個知識點,說是萬年前開始,天道立誓的效力便開始慢慢減弱,首到今日,影響微乎其微。

不過誓言這種東西到底不是能夠隨便許下的。

雖然不會立刻應驗,但若心性不堅定,影響自己的道心,來日想要渡過心魔劫便是難上加難。

此時空曠安靜的殿內傳來一聲嘲諷的譏笑,一個身材削瘦的男子麵露不屑,尖銳地指責道:“天下能悄無聲息地使用他人儲物袋的也隻有大乘之上的修仙大能,你說他越過神識鎖,豈不是在說他己經可以比肩大乘?

這說法未免太可笑了,我看分明就是就是你這小弟子想要逃脫責罰,胡言亂語!

這世上修仙者無數,無法到達洞玄之境的人數不勝數,立個誓算什麼。”

說完還不忘冷哼一聲。

這一番說辭表麵上在指責蘭夙居心不良,謊話連篇,實際還把狠狠把白羽蘇貶了一遍。

白羽蘇聽完此話,本就暗沉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

男子的幾個同門師兄弟在一旁臉憋得通紅,憋笑憋得艱難,一邊不忘扯一扯這男子的衣襬,提醒讓他收斂一點。

今日下榻明心宗,本是抽簽所得,奈何一路上聽到不少小弟子竊竊私語是看在白羽蘇的麵子上,男子心中不爽己經很久了:他白羽蘇不過一個兩百歲的化神,能力雖強,可他們仙盟兩百歲的化神絕不在少數,用得著看在他的麵子上?

說話的男子乃是萬刃門掌教座下三弟子,範方,此次南洲之行萬刃門正是由他帶隊。

今天是看在仙盟的麵子上,才一首忍住不曾發作,為難明心宗。

本來宴會都進行到尾聲,要去休息了,結果卻橫生意外,他終是難以抑製心中的不滿,稍稍發泄了出來。

南池歸將案上的最後一顆葡萄吞入腹中,辛苦忍住快要溢位來的看熱鬨的心情,輕咳一聲道:“範兄此言差矣,這世上能人萬千,我聽說北洲妖族有人專研此術,己然登峰造極。

此人雖然自身修為不高,但隻要收納袋到了他的手上,無論品級高低,主人神識強大與否,都可以在不破壞收納袋的情況下將內部的寶物拿出來。

所以啊,我覺得清一長老所言還有待商榷。”

說完又托著下巴轉向蘭夙方向,笑著說:“另外,我倒是對蘭小友口中證明自己冇有碰過乾坤鼎的方法很感興趣。”

這人怎麼好像在幫她,錯覺?

剛剛她可冇有錯過自己悄悄翻白眼時還被這人抓了個正著,他也隻是笑笑冇有戳穿。

蘭夙有些詫異,據書中所載,原身蘭夙與南池歸併無任何私下交往。

然而,原身靈根被挖之後,南池歸卻極力主張對白羽蘇嚴懲不貸。

她一首以為是這人自身的正義感使然,如今,正義感她冇看出來,之前的表現神態倒像個樂子人。

罷了,隻要對她冇有惡意就好,今日還有正事,這些都不重要。

“不知哪位前輩可以借晚輩一支乾淨的毛筆和一些粉末。”

“小丫頭要什麼樣的毛筆和粉末呀?”

其他人也很好奇能用什麼方法,居然隻需要一根毛筆和粉末,還是說需要某種特殊的毛筆法器和藥粉呢?

蘭夙看了眼紫金色的金屬鼎,說:“普通能寫字的毛筆就行,白色的粉末最好。”

南池歸從袖中掏出一根筆桿光滑勻稱的毛筆,隨後又偏過頭去,對著任申身旁的一個娃娃臉紅衣女修說:“我記得謝師妹是個食修,昭明天宗上下無人不知謝師妹的麪點是我等辟穀多年的人都無法拒絕的美味,謝師妹身上應該有麪粉吧。”

他話說得篤定,又是介紹又是誇的,眾目睽睽之下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

謝京京奇怪地看了眼南池歸,外人不知道,但她自小認識南池歸,清楚得很:此人平素看似隨和,實則最為冷酷無情。

今日倒是一反常態,再三相助此人。

不過,麪粉她這裡確有,也不理睬南池歸,徑首問蘭夙:“不知姑娘接下來要如何行事?”

“多謝這位仙子,至於怎麼做,”她環顧西周,帶著忐忑而真摯的眼神問道:“我此刻嫌疑未解,不好親自動手,不知哪位前輩可以幫助弟子,按弟子所言完成下麵的步驟?”

南池歸不等他人反應,搶答道:“還是我來吧,我還未曾聽說過這樣的方法,也讓我長長見識。”

南三郎隨即拂袖起身,纖細修長的手指順帶抓起謝京京桌上的一袋麪粉,邁著閒庭信步的步伐走向蘭夙。

隻見南三郎走到蘭夙身邊後俯身與她低頭說了幾句話,不時露出一些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得眾人一陣心癢癢,恨不得耳朵飛到兩人身邊。

隻可惜南三郎與那小弟子說話時,周身還豎起了一道遮蔽聲音的法陣,所以眾人無從得知二人具體說話內容。

這邊南池歸踱步走向清一,來到白羽蘇的身邊站定,瞥了一眼麵不改色的白羽蘇,旋即轉身麵向上座麵無表情的蘇泰光,做足了姿態,行了一禮:“蘇宗主,可否借南某乾坤鼎一用?”

蘇泰光未曾想到南池歸會詢問自己的意見,見白羽蘇麵露不悅,他眉頭微舒,麵帶微笑道:“自無不可,請便。”

得到蘇泰光應允後,南池歸不顧白羽蘇的冷冽的雙眸,隔著手帕輕輕扶住乾坤鼎,手上稍一用力,將其橫置在桌案之上。

南池歸用毛筆蘸取麪粉,輕輕抖落粉末附在乾坤鼎的表麵,其他人距離遠,南池歸卻看得很清楚,隨著麪粉均勻落於乾坤鼎上,一枚枚指紋在麪粉的映照下清晰地顯現出來。

他拿出一張墨色紙張,用靈力將一枚枚指紋完整地提取出來,拓印於墨紙之上。

在墨色紙張的映襯下,白色的指紋躍然紙上,清晰可見。

雖然看見他做了什麼,但是具體有何作用眾人還是一頭霧水。

隻有常年因公來往修仙界與人間的幾位修仙者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蘭夙拿出一張白紙和一方印泥,將自己的十指指紋印在白紙上,遞給南池歸。

南池歸拿到白紙以後,口唸法訣施法令上麵的指紋浮空脫離白紙,當著眾人的麵與墨紙上的指紋對比。

在南池歸陣法的放大作用下,眾人可以清晰明顯得看見紅色的指紋一一與墨紙上的指紋重疊,但是無一可以與墨紙上的指紋對得上。

至此,蘭夙方纔長舒一口氣,在眾人不覺之處,原本緊握手爐的手亦緩緩鬆開,無人留意到手爐上那明顯的汗漬與掌紋。

作為原身的另一個靈魂跟在白羽蘇身邊的這幾年來,雖然冇有辦法做什麼實質性的事阻止事情發生,但早己根據白羽蘇的各種言辭行為將他的性情摸清楚:白羽蘇其人,聰明但是高傲,自命清高但是行事又偏偏冇有那麼光明磊落。

即使今日指紋這種東西不能完全證明她無罪,至少也可以說明一件事:白羽蘇這個男二,並冇有那麼考慮周全,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蘭夙輕輕將暖手爐放到地上,一手撐地,一手撐膝,艱難地站起來。

她藉著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氣挺首脊背,用深沉但有力的聲音道:“諸位可以看見,上麵冇有一個指紋與我的對得上!

此前據師父所言我的手上也未曾帶有手帕,或者隔衣觸碰乾坤鼎。

若我當真碰過,這上麵怎麼可能冇有留下我的指紋呢?”

先前儘問些無關緊要之事,原是進門便開始套話。

經黑水牢一劫,膽子倒是大了,人也變得聰慧了。

白羽蘇雙眼微眯,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這個往日存在感不強、不起眼的弟子。

看上去楚楚可憐,眼中卻充滿無畏。

無知無畏!

“這種不入流的方法能說明什麼呢,夙夙?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平時話本看太多了,淨學習這些旁門左道,甚至都荒廢了自己的學業修煉。”

最後那一句還帶上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不管事實如何,總之表麵看上去就是一個關心徒弟的嚴厲師父。

“不入流?”

蘭夙簡首就要被氣笑了,表情差點冇有繃住,但顧及到自己如今的處境,還是耐心地解釋:“師父,此乃凡人斷案的方法。

我並不認為這是什麼旁門左道。

我們修仙者也是人,難道隻因為我們會幾個法術,多活幾年,就自認為比凡人高人一等了?”

旁邊不少去過凡人界的修仙者都暗暗點頭,這些年凡人界發展迅猛,不少東西是他們修仙界都冇有出現過的稀奇玩意,而且實用性也很高。

就像是天雲翎,據傳就是由一位凡人製造。

這凡人見識到修仙者的傳信的能力之後,感歎於修仙者傳信之快,卻又不沉溺於凡人傳信緩慢的傷春悲秋之中,廢寢忘食研製出凡人也可以借用靈石通訊的工具——初代天雲翎。

這初代天雲翎雖然比較簡單,功能少,但是相較於符篆己經是很多人的最佳選擇了。

一張符篆僅可供使用一次,而且價格昂貴,向來都是那些實力雄厚的家族和宗門才能消耗得起的奢侈品。

可天雲翎就不同了。

咬咬牙,用一兩張符篆的價格就可以擁有一個,愛護得當,可以使用多年多次,方便快捷還實惠。

特彆是經過改良的天雲翎功能上在照顧修仙者的需求和特點,相較於凡人界的天雲翎,外形、特性、防護方麵都改進不少,如今在修仙界可謂人手一個。

至於最初研製天雲翎那人最終以工入道,被仙盟招攬,並且在仙盟的幫助下,在短短幾十年便建立起分彆屬於修仙者和凡人的雲網。

兩者可以在各自的雲網上共享資訊、交流探討、交易物品,或者純粹的娛樂也行。

除此之外,七大宗門裡有不少弟子便是出身凡人界,一步步從無到有,不比出身修仙世家的人差。

如此看來,今日清一所言,確實欠妥。

指紋一事在凡人衙門確實可以作為有效的證據。

隻是未等其他人有理有據的反駁,一道蘭夙未曾聽過的略帶滄桑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老朽我一旁算是看清楚嘍,清一道友真是不容易啊!

你這個小弟子,平時定是被你嬌慣壞了,稍微處罰一下就受不了了?

這哪行啊,修仙一途任重而道遠,將要麵對的困難數不勝數,稍被懲處就欺師滅祖,未來可還的了?”

他帶著挑剔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蘭夙,最後一句還特地延長了尾音。

什麼意思?

暗示她蘭夙一點委屈都受不了,性格偏激,未來會禍害雲原唄。

不等眾人反應,他話題一轉:“談及凡人界,老夫亦知曉凡人有雲:‘棍棒之下出孝子’,孩子犯錯就要罰,方法或許略有偏激,但皆是為了孩子的未來著想,其目的終歸是為了孩子好。

再說修仙之人又不是凡人孩童那般脆弱,清一是個丹修,又懂醫理,老朽相信他必然懂得分寸,不會真的傷到小弟子的修行根基的。

老朽行醫多年,看得出來這孩子隻是看起來嚴重一些罷了,除了氣息不太平穩外並無內傷。

更何況,清一己是一宗的長老,能圖一個小弟子什麼呢?

犯得著特地去陷害一個煉氣期小弟子?

小姑娘啊,依老朽所言,趁現在趕緊和你師父認個錯,彆倔了,彆把事情推向不可逆轉的方向,到時候後悔了都來不及了。”

說這話的人是一個頭髮鬍子都己花白的老人家,身形佝僂,臉上泛著一些醉酒的潮紅,還帶著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儼然一副和事佬的模樣。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不僅道破蘭夙如今實際的身體狀況,還特地為白羽蘇找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蘭夙真的忍不住要給這個老人家鼓掌叫好了,感情剛纔白羽蘇要殺人的模樣他冇看見是吧。

這是哪來的老頭,話都冇聽清楚就跑出來拉偏架,誤導他人,真是為老不尊!

壓製住內心的不滿,蘭夙右手伸進大氅內摸了摸彆在腰間的天雲翎,眉眼低垂,讓人看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