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和苑車開的很快，原本想在路上小憩的陸今安也隻得握好安全帶。一個後旋，車穩穩的停回研究所的地下車庫。

“到啦，安老師，傾川。”池和苑拉好手刹，開門準備去取後備箱的勘察物品。

樂傾川還冇反應過來，打開車門，車門上輪胎濺起的泥沙滴落在褲腳，泥濘的顏色侵滿鞋麵。

陸今安打開手機看了眼冇有未接來電的通訊欄，拉開車門對著後麵喊，“和苑，你帶傾川去物證檢驗室存放一下吧，我去解剖室那裡看看。”

“安老師放心不下宋簡，傾川跟我走。”池和苑打趣陸今安的臨時安排，拆下防震裝置，拿起勘察箱，順手將鑰匙扔給陸今安瀟灑離開。

陸今安冇有迴應池和苑的玩笑，鎖好車，前往解剖室。

一樓的解剖室走廊雨後更添了份陰冷。雨後的潮濕裹挾著金屬碰撞的聲音，屍體腐爛的氣味壓抑著神經的跳動。連經曆過上千次解剖手術的陸今安，此刻也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陰冷的解剖室，陽光無法透過，隻有一片灰暗的景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劑味道，牆壁蒼白，冰冷，毫無生機。水漬斑駁的牆角，露出歲月的痕跡。緊閉著的大門，守護著這個神秘的空間。

陸今安見裡麵還在忙碌，走向隔壁的休息室等候。休息室外牆上新鑿開了個天窗，陽光斜映在瓷磚上，比走廊溫暖許多。

陸今安坐不住，順著光亮閒散走著，來回看著地下模糊的腳印，似乎是匆忙而又匆忙的人留下的痕跡。牆邊的垃圾桶裡堆滿了用過的手套和紗布。

他相信宋簡的專業素養，一定能順利完成，瓷白的磚塊上浮現出那個可以完全剝離屍體末梢神經的專業法醫宋簡，對，就是那個眼神，自信極了，湖水般粼粼。書上說愛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陸今安眼裡的宋簡也是這樣，她的眼睛好看極了，閃著光，又不全是少女天真的神采，他愛宋簡辯論時帶有穿透力的冷靜的眼眸，以及做飯時害怕油濺起而垂下的睫毛。

想到這裡，陸今安輕輕笑了。厚重的鐵門終於轉動了開啟的按鈕，陸今安走到門口，在心裡倒數醫生出來的時間，他攢好多話要來跟宋簡說，抑製不住的擔心，堆積在心上。他擔心解剖時會出現什麼情況，會不會有毒物傷害到宋簡，新來的方君彥能不能幫上忙。異常安靜的走廊，隻能聽到微弱的機械聲和呼吸聲。

這種寂靜讓人感到壓抑，彷彿空氣都凝固了。一個與世隔絕的角落，充滿了死亡的氣味。

主任拉著方君彥先後出來，宋簡在後麵跟著。看到不請自來的陸今安，宋簡一怔。

主任率先開口“陸老師久等了，解剖的結果也出來了，正好你跟小宋覈對一下情況，我帶君彥去資料庫備案。”

“好的，主任辛苦。”

主任拉著方君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陸今安麵對宋簡忽然不知從何開口。宋簡也覺得尷尬，擦肩走進休息室裡。“陸醫生稍等，我換下衣服。”

“不急。”

宋簡徑直走進休息室的更衣間，摘掉頭罩扔進垃圾桶。隔著衣帽間的矮門，望著遠處黑色大衣的背影深吸幾口氣，試探性開口，“咳，陸醫生今天怎麼有空來解剖室？現場勘察還順利？”

黑色大衣的背影冇有回答，消失的話音再次將休息室沉浸在冰冷的靜謐中。

宋簡厭惡著尷尬的氣氛，懊悔自己率先開口的詢問。是啊，關她什麼事，陸今安已經是地下戀情下分手兩年的前任了。兩年前天台上那個決絕的背影，寒風吹疼的淚眼，至今她也深深記得。

換完衣服拿起真空袋開門準備直接離開，宋簡懊悔極了，為什麼剛剛要和他搭話，明明當時說好，分手就當陌生同事。腦中思緒混亂，她也不想再糾結下去陸今安的來意。

“難道我們兩個之間講話也要那樣官方嗎？”陸今安的聲音還是那樣清冽沉穩，像一根彈簧，一把將準備破門而出的宋簡拉回門框內。

“你到底要乾什麼？莫名奇妙的離開，現在又莫名奇妙的來找我，陸今安，你到底要乾什麼！你是把我當小孩的玩偶嗎，可以隨意丟棄，胡亂蹂躪的冇有生命的棉花套子嗎？你到底要怎樣,請你直接的告訴我，你的來意。”宋簡直愣愣的盯著他的眼睛，緩慢的語氣壓製著心中的怒火，眼神中的光還是跑了出來。

陸今安愣住了，他心中的宋簡向來理性溫柔，冇想到自己今天的到來會讓她想起那麼多事，簡簡還是對分手那件事耿耿於懷。他想解釋，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對不起簡簡，這件事情，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你不是可以被隨意拿捏的布偶，你是宋簡，我不希望因為之前的感情傷害你，這次來是想找你說一下昨天那起車禍的案子，方便嗎”

宋簡低頭捋了捋碎髮，“好，外麵新開了家咖啡店，去那裡說吧。”

新開的咖啡店離解刨室不遠，裡麵還有冇散去的裝修味，味道燻人，客人不多，窗邊的桌子都是空著的。

倆人還是那樣有默契，一前一後的進去，挑中靠窗第二個座位。

“您好，一杯豆漿拿鐵不加奶和一杯冰美式。”宋簡社恐，不喜歡和陌生人講話，陸今安快速點完兩人的咖啡回到座位上。

“真是難得，陸醫生還記得我的口味。”宋簡的話還是透露著挖苦的嘲諷。

“冇什麼，小事。”

陸今安掏出記錄現場的相機，調出昨天晚上勘察的照片，放大圖像，鷹眼圖標更加清晰起來。“簡簡，昨天解剖的死者身上，有這種鷹眼的圖標嗎？”

宋簡嘴角輕輕抽動，雙手環抱在一起，抬起眼睛直視陸今安，直接否定他的猜測，“冇有。”

“彆怕簡簡，這隻是個圖標，僅憑它判定不了什麼的。”

“冇有，我們覈對過了。”

“解剖時有發現死者身體自身的疾病情況嗎？”

“重度營養不良外貌，極度消瘦，全身皮膚乾燥，外表冇有明顯衝擊性傷口，十二指腸斷裂，切口引流管口處那裡有黃綠色混濁液體外流，雙側各肺葉支氣管內有少量黃白色粘稠物質粘附。排除車禍外傷引發死者死亡，混濁液體還在檢驗，方君彥在做這個。”

“那第二個死者呢......”啪的一聲，窗外子彈打破玻璃，濺起的碎渣弄灑了咖啡，陸今安的大衣被血液浸透，殷紅的血從胸口汩汩湧出，陸今安摔倒在沙發下麵。宋簡慌張的趴下，抽出紙巾跪在陸今安身邊，檢查他的傷口，事情發展的太突然，陸今安嘴唇煞白，胸口的絞痛打亂他呼吸的頻率，“彆管我，簡簡......快走......快”，陸今安的視力開始模糊，休克過去。

宋簡雙手沾滿陸今安的血，好在位置比較偏，冇有傷及心臟。當前趕緊止住血是要緊，宋簡單手扶著桌角抬眼檢查外麵的情況，冇有可疑車輛，冇有可疑行人。

她站起來，拾起一片較大的玻璃，找到蹲在吧檯下麵瑟瑟發抖的老闆，抵著他的脖子，“前麵路口有個紅十字，幫我運個人。”

老闆早已被這個陣勢嚇壞，連連答應，抬起陸今安就走，宋簡忍不住感歎老闆體力真好，她跟在後麵都被甩出一段距離。

從後麵的小門進去，冇有被其他人察覺。陸今安被放進瞭解剖室，碩大的手術燈晃的眼皮發緊，他感覺到有針頭紮入血管，接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宋簡翻動著陸今安跳動的左胸，取出一個微型針頭狀子彈，還好，無毒。

再醒來時陸今安正躺在一個草莓熊旁，胸口處的疼痛提醒這不是做夢，咖啡店，破窗而入的子彈，宋簡。片段的回憶逐漸緊密連接。對了，宋簡！簡見她怎麼了，這是在哪兒？她受傷了嗎？

陸今安掙紮的坐起，宋簡端著水杯和消炎藥推開臥室門。

“陸醫生恢複的真快，我還以為你得睡上一天呢。”宋簡見陸今安醒來，頓時放鬆了許多。

“這是你家？”

“嗯哼，不然呢，解剖室可冇那麼多床位給你養傷。”

“我不是在咖啡店嗎？怎麼跑到解剖室了？”

“我威脅老闆扛你過去的。”

“簡簡你，咳咳，你怎麼能這樣做事呢。”

“普救眾生是菩薩的事情，無親無故的陌生人隻有達成利益關係才能綁在一起，彆太天真啦陸醫生。”宋簡坐到床邊，捏捏草莓熊的臉，“我也是無奈之舉，你的血管流速實在太快，人家老闆也不想剛開業就被定義為凶宅。”

陸今安笑了，這纔是伶牙俐齒的宋簡，“辛苦簡簡了，你冇事就好。”桌子上陸今安手機震動，宋簡拿起手機遞過來，“自己接，有密碼。”

“你接吧，密碼你生日。”打開擴音，池和苑的聲音高昂愉悅的在手機那頭響起，“喂？安老師你在哪兒呢，前一名死者的檢驗結果出來了，道路交通事故致十二指腸斷裂傷，機體瀰漫性化膿性腹膜炎、機體極度營養不良繼發多器官感染，最終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的確是冇有被間諜操縱，後一名死者的情況複雜很多，安老師下午有空冇，來會議室大家當麵討論一下。”

陸今安伸手去夠手機，宋簡直接站起拿著手機走遠，“和苑是我，宋簡，陸醫生生病了暫時不能過去，我等下去會議室找你吧，我參與瞭解剖全程的。”

“啊安老師怎麼了？嚴重嗎，他在哪裡我去看看他。”

“不嚴重，就是高燒不退斷胳膊斷腿罷了，十天半個月是去不了現場了，有事跟我說吧。”說完宋簡就掛斷了電話。

陸今安無奈苦笑，“何必說這麼嚴重，實話說就好呀，和苑該擔心了。”

“不嚴重的話你下午能站起來走到會議室嗎?既然案件懷疑有間諜襲擊，甚至陸醫生的子彈和死者的子彈是同一顆，水落石出之前就不要打草驚蛇，這是你之前教我的。”宋簡語音剛落便關門出去。

陸今安心裡暗暗讚賞，兩年了，簡簡長大了好多。

宋簡打開花灑，冷水淋浴衝去身上血液的味道，泡沫塗滿全身，粉底覆蓋的顏料逐漸露出，雪白的後背上，一個青藍的鷹眼圖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