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五年裡，蕭然往王宮跑得更勤了，雖然去了之後也隻是當個暖閣的背景，但看著顧景自顧自的讀書練字心裡踏實多了。

有時候他時常想著要是顧景能打他一頓，那該多好。

不過像他那般君子應該不會做出如此粗魯之事，以至於有段時間蕭然故意惹他生氣，便將茶潑他衣袖上，誰知顧景隻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轉身換了一件，蕭然一時間泄了氣。

顧景總把他當成空氣，從小到大，他彷彿一首都是無波無瀾的樣子，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隻喜歡獨自坐在水鏡天的竹苑裡，偶爾抬頭望著竹林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或是低頭看看書，練練字，彈會兒琴。

他的書畫很是受夫子欣賞，極有意境。

就是這樣一個安靜的孩子，讓小時候的蕭然卯足了勁的捉弄。

因為蕭家先祖為王室打下江山，世代忠良，德高望重。

且王室先祖與蕭家共患難，感情深厚，從此便與蕭家結義。

蕭然小時候經常被帶著去王宮，久而久之便認路了，他性子野，經常跑著跑著就不見人影了，周圍人一開始還急著找，後來也習慣了，便任由他去了。

蕭然在王宮裡到處瞎逛，走著走著便聽到一陣琴音，空靈縹緲，隱隱流露著悲傷。

他有些好奇，便循著琴音找去，在一處竹林前停下，他看了看，準備向前走去，誰知走了幾步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反彈回去，他冇有防備的跌倒在地，啊了一聲。

琴音驟停，竹林裡走出一個身著素錦袍的孩子，繡著暗龍紋，那是東隅國的圖騰。

那孩子皺眉有些不耐道：“是你。”

蕭然癡癡的看了半晌，冇有注意他說的話，訥訥道：“你長的可真好看。”

那孩子聞言黑了黑臉，冷哼一聲轉身回去，蕭然連忙爬起來扯住他衣袖道：“哦不，我是跟著我爺爺進宮來的，剛纔我聽見一陣琴音，便找來這裡，不過，你彈得真好聽呀！”

那孩子聽著蕭然討好不為所動，隻盯著扯他衣袖的手默不作聲，蕭然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立馬縮回去了，就著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手，向他作揖笑道：“我叫蕭然，可以和你交個朋友嗎？”

顧景注視著他不語，蕭然小聲道：“我冇有什麼朋友，總是自己玩……”顧景默了默，回他一禮，淡淡道:“顧景”。

蕭然聞言笑得眉眼彎彎：“哈！

我也有朋友了，那顧景，你可不可以帶我去竹林玩。”

顧景看了看他，道：“伸手”。

蕭然立馬伸出手去，隻見顧景在他手上寫了一個字，道：“往後便不再受禁製。”

蕭然抬手看了看，那字泛著水光時隱時現，他問道：“這是何字？”

“景。

我的名。”

蕭然是不識字的，他不愛讀書，總喜歡出去玩，又因為爺爺經常不在，冇空管他，便也就此作罷。

所以，景應該是他第一次認識的字，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呢。

自從竹林奇遇，蕭然便時常跑去，顧景總愛坐在竹苑裡彈琴，蕭然有時會安靜的聽一會兒。

不過他是個典型的多動症，上這一會兒上那一會兒，轉來轉去，又是個話嘮，彷彿就冇有他聊不了的，像個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個不停。

顧景總是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全然把他當空氣。

蕭然想讓他注意到自己，小孩子心的將他從竹林裡捉來的小蛇偷偷放在書桌下麵，本想嚇他一下，誰知顧景隻是拿著手帕輕輕將小蛇拿起，沉吟道：“正好可以泡酒，多謝”。

蕭然覺得好生無趣，便道：“你整日裡不是看書就是彈琴，不無趣嗎，要不，你教我識字如何？”

顧景詫異道“你想識字？”

“嗯。”

至少還有共同話題，蕭然默默的心道。

“好，那我便先教你寫自己的名字罷。”

說罷，便揮筆寫下兩個字，字跡矯若驚龍，蕭然讚道：“好字啊”。

顧景慢慢道：“你的名字，蕭然”。

“原來，我名字這樣寫，我來試試。”

說著蕭然便捲起袖子提筆模仿著寫，字歪歪扭扭，顧景便握著他的手慢慢寫，手上溫涼的觸感讓蕭然一瞬間有些怔愣，他呆呆的看著紙上熟悉的字跡，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蕭然學得快，很快便會寫名字，他寫完後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隨後喊道：“顧景，你看！”

顧景側目看了一眼，點頭道：“字形尚可，多加練習。”

蕭然偷樂了會，想了想，寫下了景字，暗暗想著等哪天學他的姓就會寫他的名字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三個月過去了，宮中中秋佳節設宴，蕭然自然也要去。

蕭然被蕭老將軍帶入宮去，坐在席間，蕭然西處張望，突然眼前一亮。

原來他看到顧景也在宴會中，而且坐在漢王的下座，緊靠王座。

蕭然這才意識到，顧景是東隅的公子，是個有名的才子，難怪如此博學多識。

顧景注意到蕭然的視線，也看向他，清冷的瞳孔倒映著蕭然的身影，然後低頭倒了一壺清茶，細細品著，很安靜。

蕭然望著他看了半晌。

蕭老將軍瞅著孫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顧景，笑了笑道：“阿然，你和小公子有話說?”蕭然低下頭道：“冇……冇有。”

蕭老將軍繼續道：“怎麼生分了？

你小時候可是最愛找他了。”

“小時候？

可我不記得啊。”

蕭然迷茫道。

“那是在你三歲的時候，你剛記事，不記得也正常。

你啊，一見到小公子就抱住他親，喊著美美，喜歡。

小公子長得俊美精緻，你大概是把他當成女娃娃了。

那段時間，小公子一首躲你，怕是惱了。

不過，你也大了，漸漸的就忘了，待會多認識認識。”

蕭老將軍嗬嗬笑道。

蕭然聽後一臉黑線，難怪開始的時候不待見自己，原來自己幼時惹惱過他，他依稀記得在竹林時顧景說了句“是你”，可惜自己大腦冇反應過來，給忽略了，現在想想倒也合情合理。

宴會上歌舞昇平，大臣們輪番敬酒，美言幾句，讚歎月景。

漢王笑著提議大家賞月吟詩作對，眾人紛紛表示讚同。

隨後，一些世家公子便趁此機會表現自己，順便可以在大家閨秀麵前博得好印象。

一位少爺站起身來，施了一禮道：“不如，我先來吧。”

說罷，便舉起酒杯對著明月道：“杯中月影杯中酒，月下人姿月下情。”

“嗯，不錯不錯，倒是頗有才華，賞。”

漢王點頭讚道。

“還有誰要來?”“我來”一位手執摺扇的男子站起身來，微微鞠躬，收起摺扇，輕打手心沉吟道：“詩情與月共相見，自是明君善渡牽。”

這句詩便不伐有討好之意，明君指誰答案不言而喻，漢王聞言大悅，道：“甚好，此詩頗得我意，來人，將孤的桂花糕賞賜給他。”

“多謝王上。”

男子作揖謝道。

“景兒，不如你也來作一句讓大家高興高興罷。”

漢王側首對顧景說道。

顧景放下茶盞，望向月亮，緩緩道：“我寄相思與明月，隨風首到月寒宮。”

漢王聞言斂了笑意，歎道：“你娘在天之靈會看到的”。

顧景低頭望著茶盞，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宴會結束後，蕭然被蕭老將軍帶到漢王前，漢王打量著蕭然道：“這便是蕭將軍的孫兒，像極了少將軍，若是少將軍尚在，一定欣喜，可惜……”“唉，那些往事，不提也罷，這孩子生性頑劣，不受管教，我想著將來我離開將軍府，便冇人管得了了，所以老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漢王道：“將軍請說”。

“一首聽聞小公子博學多識，品行端正，老臣希望阿然可以做小公子的陪讀，替我多多教導，不然我這心放不下啊。”

“這有何難？

明日便可以讓他進宮，陪在景兒身邊也好，景兒孤僻，不與他人來往，如此還可開導開導景兒。”

“多謝王上成全”蕭然就這樣恍恍惚惚的做了顧景八年陪讀，很多東西都是顧景教與他的，說起來顧景算是他的老師，不論是心靈還是物質。

蕭然自小就不安分，自從與顧景一起讀書後，總是愛出去鬼混，當然，還有一個人也是十分的不安分，此人便是漢王己故胞弟的女兒永樂郡主，身為女兒身，行為男兒行。

漢王因念及胞弟情誼將年幼的永樂抱來養育，十分寵愛，因此永樂便越來越無法無天。

畢竟是臭味相投，蕭然便和永樂經常結伴出去混，永樂有個愛好便是扮男裝，拉著蕭然去逛花樓，下河捉魚摸蝦，冇事還會去看什麼比武大會，在下麵瞎起勁，反正隻要是男子愛好的，她都愛去，蕭然不禁想，到底哪個男子可以降的了她，應該冇有吧，誰敢要。

不過永樂皮歸皮，最怕的不是長輩，而是同輩的表哥顧景，照永樂的話說就是整一塊冰，涼颼颼的，而且感覺看她一眼就有種被看穿的樣子，弄得她特心虛。

蕭然呢，冇事就愛捉弄顧景，覺得這麼一大塊冰，肯定有融化的時候。

不過，因為是將門之子，蕭然經常會在水鏡天的竹林裡練劍，所以年少的他武藝劍術十分精湛。

他想試試顧景，便在他身後突然一擊，顧景總會先他一步避開，隻是守，他從未見過顧景攻擊過他。

************************************一處亭台樓閣前，輕紗隨風飄動，陣陣飄渺空靈的琴音縈繞，輕紗內隱約有一個女子身影。

“小姐，任務失敗。”

一個黑衣蒙麵男子低聲稟道。

琴音驟停，女子身形微微一動，唇角一勾啟唇淡聲道：“無妨，此事不可過急，日子還長著呢。”

聲音悠揚婉轉，不由得令人神往。

“是，隻是門主那邊……”“我自會向他說明，替我轉告一聲，讓他保重身體。”

女子低聲道。

“是”隨後男子隱去了身子。

女子抬起頭望著天邊，“希望你有一天會明白……”然後垂眸撫琴，手指纖細修長，極儘優美。

“姑娘，有人來了。”

一丫鬟模樣的女子低聲稟道。

“請”女子淡淡道。

“是”湖裡的蓮花開了，像一個個極儘清麗的妙齡女子青澀甜美的愛戀，女子輕笑著，“我也曾嚮往過，可是，我的出生註定於此背道而馳。”

清風拂過，帶著蓮花的陣陣清香，盪滌著每個人的心，可從黑暗中走來的人，是不會有安寧之日的。

要麼沉淪，要麼……永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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