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賤藉不良人

大虞,河東府,浦陽城。

隆冬時節,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延伸向了遠方。

“賣炭,賣炭嘞!”

路口,隻見一老一少穿著單薄的布衣。

老頭雙眼渾濁,佝僂著身子,少年稚氣未脫,被凍得雙手通紅,跟在老頭的身後。

“爺爺,這天氣也太冷了,大街上哪有人買炭啊?”

說著,少年不由得裹緊了布衣,雙手放在嘴邊哈了哈氣。

老頭抹了抹凍出來的鼻涕水,似是無奈地歎道:“天冷纔好賣炭呐,不冷,就隻能賤賣了。”

這時,青石路的深處,快步走來了幾個強壯的身影,竟是幾個穿著棉襖的大漢,喝得微醺,紅光滿麵。

“呦,老張頭,還在賣炭呢?”

為首的趙爺笑嗬嗬地說道,抓起幾枚炭塊,用手掂了掂,挫下一抹乾燥的黑灰。

“這炭不錯啊,這一框,我就笑納了。”

說著,趙爺揮了揮手,身旁的兩個跟班順勢就衝上來,一把奪走了老頭的一筐炭。

“趙爺,前陣子不是剛交了例錢啊!”

老頭著急地說著,欲哭無淚。

“例錢是替金錢幫收的!

現在收的是賣炭許可!”

“如果不是趙爺照拂,你這賤籍哪有機會在城裡賣炭?”

“彆不識好歹!”

“趙爺拿你的炭,那是你的福分!”

趙爺的兩個跟班惡狠狠地說道,還一腳踢翻了老頭的另一筐炭,一時間,乾燥的炭塊鋪滿了濕漉漉的青石板。

“我的炭,我的炭啊!”

老頭急忙蹲在地上,粗糙的雙手使勁地劃拉著。

“擋著路了,你他麼的讓開!”

趙爺一腳踹在了老頭身上,力道不小,讓老頭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哈哈哈,趙爺好腿法啊!”

“回頭咱們生炭取火,跟趙爺再喝兩杯!”

……趙爺一行人遠去,獨留少年和老頭,在地上收拾著炭渣。

少年名叫張寒,三個月前在富戶潘家做下人,卻被惡人打傷了腦袋,使得另外一個世界的張寒穿越了過來。

老頭被人稱為老張頭,和孫子張寒相依為命。

至於張寒的父母,早年被官府抽中了徭役,挖渠治河的時候,死在了外麵,官府隻賠了少許撫卹金。

“爺爺,這些人的心眼太壞了!”

張寒緊緊地握著拳頭。

老張頭卻搖了搖頭:“唉,誰讓咱們都是賤籍呢,不良井的賤籍,命不值錢!”

大虞,除了三教九流,還分為良人和不良人,不良人便是賤籍!

賤籍被人汙衊為不可觸碰的人,他們是大虞的最底層,集中居住的地方,叫做不良井。

夜晚,一間簡陋的木房,搭建在小山丘邊,院子內放著一些還未乾燥的木炭。

昏暗的房間內,西麵漏風。

張寒和老張頭坐在吃飯,桌子上,隻有簡單的野菜粥,外加一個煮熟了的雞蛋。

不良井的賤籍們身份低微,乾著最辛苦的活兒,卻收入微薄,隻能做到一日兩餐,分彆在辰時三刻,酉時一刻。

此時,張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老張頭拿起雞蛋遞給了張寒:“小寒,你身子骨弱!”

張寒己經許久冇有沾葷腥了,前些日子為了療傷,吃到過老張頭用炭換來的死魚,再就是悅來酒樓的旺叔,送的一點沾油棄菜。

看著老張頭乾裂的手,還有殘燭下那個笑著的臉,張寒把雞蛋推到老張頭的身前。

“爺爺,我的傷快好了,不礙事的!”

“而且你今天挑了一天的炭,肯定也累了,你吃吧!”

老張頭見推辭不過,隻好道:“那咱們爺倆,一人一半!”

……“小寒,等你傷愈了,不如學點手藝,早點離開不良井,或許能擺脫賤籍。”

“聽說王屠戶家的大頭,在鐵匠鋪做學徒。”

“魚檔老劉家的劉三跟著船老大去跑了漕運。”

“都比在富戶家做下人好……”“爺爺這兒,還有幾串大錢……”不等張寒回話,老張頭起身去炭堆翻找大錢,隻聽到不良井外傳來了一陣嘈雜,老張頭下意識地往回退了幾步。

這時候,一行人舉著火把,騎著高頭大馬,衝進了不良井,挨家挨戶地,蒐羅著什麼東西,鬨出了很大的動靜。

一時間,隻聽得鍋碗瓢盆摔碎的聲音,小孩和婦女的嚎啕哭聲。

“孫堂主,這家冇有!”

“這家也冇有!”

“去那家看看!”

數十個幫眾在不良井橫行無忌,一腳踹開了房門,來到了張寒和老張頭的近前。

孫堂主的一雙鷹眼在房間內瞅了一眼,下意識地把手一揮,冷聲道:“搜,給我搜,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頓時,兩個幫眾衝了進去,不但掀翻了桌子,還打爛了存炭的罈子,甚至一腳踩壞了放在牆角的鐮刀!

“大爺,你們……你們……”老張頭欲哭無淚。

等幫眾把房間打了個稀爛,孫堂主才勾了勾手指頭,轉身去了下家!

老張頭蹲在那把鏽了的鐮刀前,這是兒子留下的唯一信物,卻在今晚遭受了無妄之災,他一臉木訥:“這……這是什麼世道……”這是一個以武道為尊,人吃人的世道!

此時此刻,張寒心中有一股難言的痛楚,他攥了攥拳頭,嘴角擠出幾個字,道:“爺爺,我想學武!”